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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地觀點系列之一繼續中的殖民—以Pyanan部落為例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 「殖民地—帝國」此一關係,遠在羅馬帝國時期就巳發生,殖民主義係「帝國主義」與「霸權主義」的產物。「殖民主義」起源於歐洲世界,歐洲國家自從工業革命及現代化之後,建立了強大的武力與經濟實力,尤其是在「海洋擴權」的行動上更助長了第一世界征服「新天地」的企圖;再加上歐洲人「歐洲中心主義」的世界觀,也激化了歐洲國家「殖民主義」的氣燄。因此,在十七世紀全球「殖民化」的運動中,「核心/邊陲」,「宗主/附庸」,「主述/被述」,「殖民者/被殖民者」的權力狀態於焉誕生。

    台灣在十七世紀初葉被捲進「殖民化」的版圖內,開始了它「任人宰割」的歷史命運,一路從荷西(1624~1662),明清(1662~1895),日本(1895~1945),國府(1945~  )至今巳歷386年。更悲哀的是,原住民一直到現在,還是脫離不了被殖民的命運,在政治/經濟/文化上得不到解放,對於自身歷史的理解也嚴重地被壓制住。

    學術界對「第三世界」的詮釋巳進入到了「後殖民論述」的階段,後殖民論述非等同於「非殖民化主義」僅僅只是強調「殖民主義」的種種不義而巳,而是更深入地從「殖民主義」的「歷史反讀」去建立一套作為解構「殖民主義」的「抵抗論述」。另一方面「後殖民論述」也正在告訴第三世界(前殖民地),其實,「殖民主義」並未如我們所想像地巳完全的從人類歷史上根絕,相反的,它正在以「全球化」的姿態,繼續從事它「殖民主義」的本業。

    台灣社會在二戰後從「殖民主義」中解放,但不久,又再次捲進「內部殖民」(中國化)的旋渦中,致使它在政治,經濟,文化上處處受到中國「類殖民化」的控制。而「後殖民主義」就是要從「抵抗的觀點」為途徑,去批判任何形式的「殖民化」。

    台灣原住民實際上至今都還沒有脫離「殖民化」的宰制,她一路從「帝國殖民」(荷西/日本),「移民殖民」(明清),「內部殖民」(國府遷台)到「種族殖民」(漢族中心主義)在政治,社會,經濟,文化,教育,就業及學術上受到不平等的待遇。而今,城鄉差距(核心/邊陲),法令綁土地(主體/從體),漢化運動(主流/非主流),歷史觀點(主述/被述)的種種「殖民化」的現象,至今依然鮮明地充斥在台灣的原住民社會中。

    緣此,作為台灣原住民社會脈絡裏一個單一社會體的Pyanan部落而言,原住民社會的命運,實際上也就是她本身既有的命運,相反地,在以她為詮釋的主體的同時,整個原住民社會也可以從這裏看到自己的遭遇,找到對自身論述的方法與途徑。

    台灣原住民在殖民歷史的脈絡下是趨於一致的,她們同時受到一樣的被殖民經驗,也同時見證過「傳統Ò現代」的文化流動與「原始權Ò政權」的制度遞嬗。以下,筆者試著透過「內部殖民主義」所涉及到的「經濟宰制」,「市場壟斷」,等因經濟發展所導致的「核心/邊陲」結果,來說明Pyanan部落產業經濟無法自主發展的主要因素。

    Pyanan部落在歷經帝國殖民45年後(日治1900~1945),旋即又進入另一個形式的殖民狀態--「內部殖民」(民國35年後~);「內部殖民」這種殖民形式不同於「帝國殖民」或「外來殖民」,研究殖民主義的學者說這是「民族主義」對抗「帝國主義」取得勝利之後,自己又陷入「殖民者」角色的矛盾秩序。國府於民國36年進入Pyanan部落後,另一波的「殖民運動」又再度的在此一部落進行其「統治」的活動。但筆者從人類學範疇中的「種族分類學」觀點來看,實際上,「國府治台」本質上就是一個「帝國殖民」或「外來殖民」的形體,其在台灣各族群的治理意義上,不能一體化的視為是「重回祖國懷抱」的一種歷史情感,更不能說成是,原住民巳透過「社會契約的承諾」(民主選舉)來定化「統治者/被統治者」的權力結構。或許,從文化及血緣脈絡來說,閩客族群是不能理性地從這一點上被移開。但若從美利堅對不列顛的自我詮釋來說,「離開」並不只是歷史的事實,甚且是一種徹底的「獨立」。

    以「發展」的觀點做為一個瞭解殖民主義樣式的切入口,對瞭解「地方發展」或「社群發展」在殖民化過程的變遷與同質化有很大的幫助,尤其是指「內部殖民」這樣的一種殖民形式,「內部殖民」有時候對被殖民者的壓制是更甚於「帝國殖民」或「外來殖民」。例如,「殖民政治的另一個延續性表徵,不僅表現在「超級大國」和「彈丸小國」之間,而且還表現在區域主權國家和內部種族社群之間。阿帕杜雷說道,對新幾內亞的渣亞人(Irian Jaya)來說,印度尼西亞化要比美國化更可怕,對於韓國人來說更可怕的是日本化,對於斯里蘭卡人來說更可怕的是印度化,對於柬埔寨來說更可怕的是越南化,對於前蘇聯的亞美尼亞和波羅的海各共和國來說,更可怕的則是俄羅斯化」(宋國誠)。筆者認為,阿帕杜雷應該不是簡單的將「內部殖民」看作是指抽象的文化符號或著是一切形式意義的治理行動,其中,「發展變異」所指涉的「失衡」,更應是他極欲闡釋的重點所在。

    古老的Pyanan部落,在1900年交給了大和帝國,從此…父母的名字改了,而土地,也不再是自己的土地了。想起當時…最讓祖先們後悔的是,吃了不該吃的午宴(鴻門宴)(日人在部落下方一個叫Lingay的地方,透過漢人通譯召集全部落人來此聚餐),後來,日人將十六歲以上的男人反綁,至其屋搜槍,部落失去了防禦能力,所以就向日人誠服了。

    「政治經濟學」探討的主要焦點是,政治過程的經濟效益觀;後來,此一觀點更具體的指涉「經濟決定政治」的原則。然從此一原則來解釋「為何帝國主義國家如此的熱衷於殖民主義?」的理由,則不失為是一個不錯的研究取向。

    日本政權於1895年開始統治台灣,但真正開始統治部落是從1900年以後的所謂「理蕃政策」期間。而在此之前,日本政府對部落的態度不是放著不管,而是在執行它所謂的「對一個從無系統與經驗」治理模式的一種「探勘」行動。在此期間,日本政府動用了許多學術界,文化界的專家在各部落調查,蒐集資料;而這些收集到的資料,也就變成了它日後執行蕃政的基礎,時至今日,關於部落的第一手資料,研究者還必須要遠赴日本瀏覽。

   「森林資源」是日本殖民帝國在部落最大的殖民目的,昭和三年(民國十三年)日本殖民政府開始在太平山伐木,礙於交通運輸之不便,砍伐的範圍始終沒有含蓋Pyanan部落,使今日的部落還能徜徉在參天巨木的原始山林中。

    日本殖民政府在昭和十三年(民國二十八年)開始對Pyanan部落劃設「公有地」與「保留地」的界線,但這條區隔國家與部落土地權利的界線,並未因此嚴格的限制族人生產的空間,對於即便是出於故意的越界耕作行為,日本政府也不會因此採取強硬的手段,這也是今日部落耆老在面對當今政府霸道的山林政策時,常常提出來對照的歷史事實。綜觀日本殖民政府在統治Pyanan部落期間,對於所謂「統治手段」的運用,其重點多較放在「教化」的工作上,像禁止「馘首」及「文面」這種南島文化上。至於對日本政府最關心的經濟產業的限制,也許是因為兩者在這個議題上並無利益上的衝突,所以才會維持一定程度的和諧,而這種和諧,在其他的部落也許是看不到的。

    「內部殖民」關切的焦點是比較偏向「內部種族社群」因人口,文化,經濟,知識所建構「差異化」的內部殖民。在台灣有一種特殊的「反結構」現象,就是「少數殖民」;這應該是指,在民國三十八年時播遷來台的少數外省族群精英(國民黨領導層),他們夾著「中央政府」的淫威揮麾統御當時的台灣人民,而「軍隊」是他們得以有效壓制台灣人民的重要工具。

    民國三十五年陳儀奉命接管台灣,當時,國民政府尚未播遷來台,人力物力極為短絀,因此,國府對當時處於深山峻嶺的Pyanan部落始終無法進行管理,一直到民國三十九年Pyanan部落設置警察派出所之後,所謂的「新政權」才正式的踏上Pyanan的土地上。

    國民政府在Pyanan部落建置了現代的政治與社會制度,出現村鄰結構的現代「社區」雛形,在日治時並無這樣的規劃,聚落空間還是維持qutux gaga(半部族)的形式。所謂的現代社區雛形,是指例如派出所,衛生室,村辦公處,學校等各種單位的設置。

    Pyanan部落在民國四十年辦理第一屆的鄉民代表及村長選舉,打破了千百年來一脈相傳的頭目(mrhu qalang)制度,在日治時,頭目是日本人的耳目,也是傳達政令的傳聲筒。以上這兩個殖民政權在這一點上的差異,不在於制度層面上的不同,而是在於「認識」上的理解差異。日本人對「部落」,之前有做過深入的研究與調查,人類學者發現,頭目(mrhu qalang)對部落不僅僅是權力與道德的中心,某種程度,他還是utux(祖靈)的化身,就操作上的便利而言,日本人認為,頭目是控制與領導的最佳工具。

    國民政府的山林政策是採取嚴格的「國有主義」,在此一原則下,部落族人在實踐他們的傳統文化時,往往被當局視為是挑戰國家威信的作為,而給予法律上的制裁。原住民看山林,是一種生命,一種信仰;而國家看山林,則是「利益的算計」,這兩種態度是來自截然不同的價值體系,孰對?孰錯?就留給歷史作評斷吧!

    國民政府在主政期間,對部落的戕害要屬「森林濫伐」最為深鉅,統治者將森林視為是可以予取予求的「國家財產」,這裏先不去談它當時背後的環境因素,僅就對部落環境生態與土地安全此部分而言,經過了一段時間的驗證與體驗,其結果,充分證明當時政府的林管政策是極為錯誤的;台灣數十年來,每遇風雨就會帶來嚴重的山洪暴發,土石流等重大災情,每每得付出許多性命與財產的代價。

    國府於民國四十年初就在Pyanan部落伐木,當時公路還未開通,他們從溪底開闢一條簡單的車道,然後到思源埡口底下的突稜一帶砍檜木。台灣的檜木在經過日本殖民政府的砍伐之後,數量明顯的減少許多,尤其是太平山,幾乎巳都被日本人砍光了,因此,國民政府在中橫開通之後就大幅地向外砍伐,四季見晴山加羅山;明池思源埡口勝光武陵清泉橋福壽山華岡,只要是有檜木的地方一律不予放過。當時,國府對台灣的態度,是一塊反攻大陸的「跳板」,並非是以「國土」視之,所以,就近乎暴殄天物地展開無情的掠奪。而此心態,也就是「帝國殖民主義」的心態。

    另外,國民政府對原住民的文化及語言也同樣採取高壓的政策。民國五十年初,政府打著「改善山地同胞生活」的旗幟,大力修正原住民傳統信仰,祭儀,及文化生活;在學校的教育上也大力推動「國語化」的運動,儼然像是原住民版的「文化大革命」,傷害傳統文化至深。在此一部分,Pyanan部落與全台原住民部落無異,在時間上空間上是同時進行的。

    最後,筆者要闡述的是「內部殖民」所涉及到的另一個層次--「種族殖民」。「種族殖民」雖然不是像「帝國殖民」與「外來殖民」挾著武力強行統治,但區域性的「種族對抗」就某種程度而言,其造成的不安實則與「帝國殖民」與「外來殖民」無異。

    但以Pyanan部落為例,筆者所要強調的不是「民族主義」的浪潮,而是「市場/權力」的抵抗。「民族主義」的優勢不是武力,而是在於結構化的人口,土地,資源,文化,經濟,社會,政治,教育等等的強勢。在台灣,只要是談論及關於種族歧視,文化歧視的議題,其箭頭會很自然的指向「漢族」(一個歷史事實的移民民族),而且,批評的焦點會放在「經濟殖民」所產生的壓榨,剝削等的不公問題上。

    Pyanan部落,在日治時開始有極少數的漢人出入,他們到部落裏來收購鹿茸,鹿鞭,鹿骨等山產,部落人再用賣這些東西所得到的錢下山買鹽,鋤頭,獵槍等物品。其實這其中,就存在了剝削的早期徵候,因為產品的「價格」完全是由漢人(買方)所決定,族人不會在意價格的高低,只在乎這些錢是不是夠買槍枝或是鋤頭?

    到了民國四十九年中橫通車之後,由於中橫沿路提供可以種高冷蔬菜的土地,大量的漢人就魚貫進入梨山勝光思源埡口等地開地種菜。民國五十六年,政府因德基水庫嚴重受到化學物的污染,下令禁止繼續種菜,於是這群漢人菜農就搬到Pyanan部落來租地種菜。

    這時候的部落土地一片叢林雜草,漢人菜農以「零租金」向族人租地,但他們(漢人)會先承擔「開地」的成本,而這個效益將來也會轉嫁給族人(地主)。在此交易模式之下,因為雙方互有得利,所以沒有「剝削」的問題。

    民國七十年起,由於台灣經濟快速起飛,人民平均所得提高,相對的也剌激需求,果菜市場出現空洞化,因此激勵了許多漢人菜農到部落來種菜,而此時,部落人也陸續的將土地收回來自行種菜。有趣的是,在這場「農業革命」運動中,「公部門」也趕搭這波熱潮,大量將林班地(林務局),河川地(水保局)出租給農民。也由於種植面積的擴大,產量的遽增,吸引了許多菜商(中間商)到部落來收菜。

    本文所提到的「經濟殖民」,其實就是指「中間商」此一層面的交易模式,而此模式的被剝削者含蓋部落所有的生產者(不分漢人或原住民)。此種交易模式,以下透過此圖表略做說明:

 

   說明:1,交易的主體是市埸與中間商,尊循市場價格決定。

         2,市場與中間商長期建立誠信及友好關係,成為伙伴關係。

         3,市場基於中間商供貨的穩定,承諾給予中間商最低價格保證。

         4,生產者與中間商為非交易主體,反而像是主雇關係;因為當菜農將菜苗種植後,中間商就以買斷的方式予以掌控。

         5,生產者與中間商並無互惠的合約,通常是在決定買斷時定一價額,而此價額與市場價格的變動無關。

         6,當菜價暴漲時,中間商會稍為提高價格;但菜價大跌時,生產者就要再調降價格,以取得中間商的收購。

         7,生產成本全由生產者自付,與中間商無關。

    以上就是Pyanan部落典型的蔬菜交易模式,此模式在Pyanan

落巳實行了數十年,且巳結構化,成為一堅實的產銷體系,短期內實

在找不到可以取代此系統之產銷模式,除非,(一)全球物流順暢,市

場供需正常(二)消費者消費習慣改變,注重無毒有機之蔬菜。否則,

此產銷模式將會永遠存在於Pyanan部落,此模式若無法改變,那「經

濟殖民」也將繼續存在,剝削的情況將愈演愈烈。

    延續一開始的論點,「後殖民主義」以批判者之姿解構殖民化的

世界,對於任何形式的「宰制」「剝削」,嘗試以「論述」「歷史辯證」

的方法去企圖還原「不公不義」的真實面目。因此,「後殖民主義」

並非以「批判」為其最後的目的,而是在於,「如何繼續批判,延續

殖民主義而以新殖民面目(全球化)存在的文化殖民與經濟霸權?」。

「後殖民主義」始終沒有放棄批判的武器,它更結合了「後現代主義」

「後結構主義」「反主流論述」及「反整體化」形成一種防禦聯盟,

它們試圖去防止「殖民主義的再生」與「全球化的繼續剝削」,成為

捍衛人類公義與平權原則的精銳雄師。

    第三世界在經過殖民解放之後,出現了一批接受過西方知識訓練的優秀人才,他們在西方知識的冶煉下,對西方霸權提出了嚴厲的批

判與指控,他們被西方學者稱之為「在地的批判者」。

    而回顧還正處於殖民化的台灣原住民,我們是不是也應該訓練一批屬於自己的「殖民解放勁旅」,全面地從歷史,文化,政治,經濟,社會,教育層面上進行解放運動。在台灣,這個政府不瞭解我們,主流社會也漠視我們,我們只有從「自我解放」一途來實現我們的夢想,寄望政府與外人,我們這輩子就玩完了!就如同西雅圖酋長說的一段話:「我們知道, 白人不能體會我們的想法。每一片大地對他們而言,看來都是一樣的。 因為他是個異鄉客,夜晚偷偷來襲,並從土地上拿走任何他想要的東西。大地不是他的兄弟,而是他的敵人,當他征服之後,便又離去。他無視於父祖的墳地,他不在乎。他剝奪了子孫的土地,一點都不在乎祖先們的勞苦與後代生存的權力。 他對待他的母親--大地,及兄弟,就如同綿羊與耀眼的首飾一樣, 可以隨意地買賣與掠奪。他的貪婪將毀滅大地, 而最後留下來的, 將只是一片荒蕪」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--Yukan masing-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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